圣殿门口,美门之下,那个天天被人抬来乞讨的跛丐,他的位置几乎成了固定风景,他每日的哀求和伸出的双手,构成了城市背景中一个既令人麻木又隐约刺痛的存在,彼得的脚步与约翰的目光,却突然停驻于这卑微的乞讨者身上,彼得话语如雷:“金银我都没有,只把我所有的给你:我奉拿撒勒人耶稣基督的名,叫你起来行走!”随即伸手搀扶——跛丐的双脚和踝骨,霎时获得了力量。
跛丐的故事在神迹的光环中常被匆匆翻过,然而在教育的审视下,这看似超自然的“站立”却蕴含了无比深刻的教育隐喻:跛丐的“瘸”不仅是身体的残缺,更是灵魂深处的“跪伏”;教育者的“医治”,也绝非简单施舍,而是对生命内在尊严与潜能的唤醒——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救赎”。
跛丐那终生被抬来的宿命,是他无法逾越的困境,其跛足不只是身体残障,更是他深陷的、无可逃避的自我定位:“我生来就是瘸腿的”,这已内化为他存在方式的全部,一如习得性无助心理所揭示:当个体长期经历失败与无助,最终会丧失改变现状的意志力,即使机会就在眼前,跛丐的乞讨姿态,是他对世界唯一的认知与回应方式——一种在命运面前彻底放弃主动性的精神“跛足”。
他的处境更折射着深广的教育不公,他被置于圣殿美门之下,可那美门所象征的圣洁与丰富却与他全然隔绝,这残酷的隐喻直指当下:多少心灵被阻隔于知识殿堂之外?多少资源鸿沟使潜能深埋?教育公平,从来不是让所有孩子坐在同一间教室;而在于能否让每个灵魂都真正拥有“站起来”的勇气和可能。
彼得那句“金银我都没有”,并非一种推卸,而是对教育本质的深刻认知,真正的教育者手中最珍贵的,从不是可以简单施舍的物质资源或标准答案,彼得所拥有的,是超越物质匮乏的坚定信念,是对生命潜能的确信,这种信念本身,便构成了一种不可替代的教育力量。
教育者真正的财富,是能够传递这种信念的力量,如同苏格拉底的“产婆术”,其价值不在灌输知识,而在激发思想的内在觉醒,在德国19世纪特殊教育先驱塞甘(Édouard Séguin)手中,那些被社会视为“不可教”的智障儿童,通过系统的感官训练与肌肉协调练习,竟能掌握读写甚至简单劳动技能,塞甘的信念与科学方法,正是驱散“不可能”阴霾的明灯——他的“金银”不是物质,而是对生命尊严的坚信与践行的智慧,教育者的手杖永远不该是施舍的铜币,而应是点燃学生内在光芒的火炬。
彼得那句“起来行走!”的命名,是唤醒跛丐潜能的关键仪式,命名从来不是中立的标签,它承载着期待、赋予身份、塑造自我认知,当彼得以“奉耶稣基督的名”命令他站立,这命名行为本身就在解构“跛丐”的旧身份,宣告一个“能行走”的新存在,名字中蕴藏着一个人生命未来的召唤。
教育者每一次真诚的称呼,每一次带着信念的鼓励,都在为学生“命名”——命名他的潜能,命名他的价值,命名他的未来方向,布鲁纳在《教育过程》中强调,教育是“意义的制造者”,当教师对一名长期数学成绩不佳的学生说:“我注意到你在解决复杂问题时展现的独特思维路径,这非常珍贵”,这便是在进行积极的“命名”,学生在这个命名过程中,开始重构对“数学能力”与“自我能力”的认知框架,教育最深刻的仪式,恰在于以新的名字呼唤出学生沉睡的灵魂——那名字里饱含的,是尚未展开的生命图景。
圣殿美门下的故事,是一场发生在师生之间的双向救赎,跛丐的身体得以站立,获得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解放;而彼得与约翰,同样在这场相遇中重新确认并深化了自己的使命与力量,教育从来不是单向的付出或灌输,它是一段师生共同跋涉、彼此塑造的旅程,学生的每一次成长与突破,都在印证教育者信念的价值,并赋予其更深沉的力量;教育者的每一次倾心付出与智慧引导,都在拓展学生的生命疆域,使其灵魂获得真正的“站立”。
在当代教育面临诸多困境的今天,跛丐的故事宛如一面古老的明镜,教育的本质,并非仅仅关注分数与技能的提升;其核心使命在于唤醒每一个生命内在的尊严与不可剥夺的潜能,当教育者能超越物质的“金银”,以信念之火去点燃;当教育者能成为学生生命新身份的积极“命名者”,以尊重和信任代替怜悯与施舍;当师生双方都能在这段关系中相互成就、彼此“救赎”——教育便真正回归了它的神圣本源。
彼得那坚定的话语穿越时空:“起来行走!”——这呼唤并非仅对那美门下的跛丐发出,它是对每个教育者的挑战:你是否拥有那超越“金银”的信念?它也是对每一个被困境定义的心灵发出的邀请:你是否愿意接受那赋予你新名、新身份、新可能的呼唤?
美门下的跛丐站了起来,跳着赞美着走进圣殿,那圣殿美门所象征的丰盛与荣美,终于不再是隔绝的风景,当教育真正成为灵魂“站立”的仪式,当冰冷的石阶也能化作承载尊严的课桌——每个被唤醒的生命都将踏入那曾被隔绝的应许之地,在行走中印证自己存在的神圣价值。
在“起来行走”的命名里,蕴藏着最古老也最崭新的教育箴言:教育的核心不在于灌输知识,而在于唤醒灵魂——那灵魂一旦挺立,世界便有了全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