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的幽微烛光穿透三百年时光,其白话故事“造畜”尤为令人脊背生寒:那江湖妖人以符咒化妇人为羊,驱赶着她们在集市上行走,如同驱使真正的牲畜,这看似荒诞的鬼狐世界,却暗藏一道锋利的现实隐喻:当教育偏离了“树人”之本而滑向“造物”之歧路,它便沦为一种披着文明外衣的“造畜术”——以规训为名,行阉割之实,批量生产着丧失灵魂的“知识羊群”。

造畜中的人性围城,当教育沦为驯化术的艺术

故事中,妖人以“符水”强行抹去妇人的心智与尊严,将她们异化为沉默的、只能被驱赶的羊,这种“造畜”的实质,是对人内在神性的彻底剥夺,令人悚然的是,某些教育实践,竟在无形中与这诡异的“造畜术”形成了令人不安的镜像。

当下教育中屡见不鲜的“填鸭式”灌输,正是对思维独立性的慢性扼杀,学生被当作知识的被动容器,大脑被海量的标准答案与“必考重点”所填塞,长此以往,思维的翅膀在日复一日的重压下退化,学生逐渐丧失了好奇的火花、质疑的勇气与探索的冲动,当教师只关注学生“记住了多少”,而非“思考了什么”,教育便与妖人灌下符水无异,都在制造一种“思想的沉默”。

更为隐蔽而深刻的“驯化”体现在评价体系的单一固化上,如同妖人眼中“羊”只有肥瘦可资利用,分数成为衡量学生价值的唯一尺度,学生被粗暴地纳入一条狭窄的“优秀”通道,所有与这条通道偏离的天赋、兴趣、特质——那些可能指向艺术、创造、批判性思维或实践智慧的独特光芒——在冰冷的分数标尺前黯然失色,甚至被视为无用之物而被刻意修剪,教育评价一旦陷入这种“唯分数论”的偏执,便是在灵魂深处烙下标准化的印记,将万千鲜活的生命强行塞入同一个模具,制造着精神上的“标准件”。

这种“造畜”式教育的可怕后果,是“人”的消隐与“工具”的凸显。学生被异化为达成某种外在目的(升学率、学校排名、家长脸面)的手段,其自身作为“人”的完整性与主体性被无情消解,当教育目标被窄化为“培养高分考生”而非“塑造健全人格”,当学生的价值仅仅依附于其考试成绩所带来的“有用性”,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驱羊入市”?那些行走在校园与考场中的学子,精神上可能已与故事中被符咒控制的羔羊相去不远——失去内在的驱动,丧失自我的声音,只能在外部鞭策下茫然前行。

蒲松龄以“造畜”之幻境,实为映照科举时代读书人被“功名”所异化的残酷现实,那些皓首穷经的士子,灵魂何尝不是被八股取士的“符咒”所禁锢,成为僵化思想与功利追求的祭品?《聊斋》的警醒穿越时空,它揭示着教育一旦背离“人”的宗旨,任何时代都可能重蹈“造畜”的覆辙。

真正的教育应是一场对抗“造畜术”的持久启蒙,其核心使命在于点燃并守护那内在的“灵明之火”——对知识的纯粹好奇,对真理的不懈追问,对独立思考的执着坚守,这要求我们彻底颠覆“驯化”逻辑,将学生视为具有无限可能的、活生生的“人”而非等待塑造的“物”。

具体路径,首先在于尊重个体差异的“多元启蒙”,每个学生都是独特宇宙,教育不是削足适履,而是发现其内在星图,如同园丁深知玫瑰无需模仿松柏,教育者应提供多样土壤,让数学逻辑、艺术感知、动手创造等天赋各得其所,评价体系亦需从“独木桥”转向“立交桥”,用成长档案、项目成果、实践能力等多元维度,勾勒出每个生命的多彩光谱。

更深层的变革是推动“主体性觉醒”,苏格拉底的“产婆术”精髓在于激发学生内心真理,教育应提供安全的“思辨场域”,鼓励质疑课本、挑战权威、在观点碰撞中磨砺独立精神,从被动接受“正确答案”的容器,转变为主动建构意义的思考者——此乃对抗精神符咒的根本之道。

造畜中的人性围城,当教育沦为驯化术的艺术

最终指向“全人”的培育,教育若只造就“考试能手”或“专业技师”,实为灵魂的跛足前行,蔡元培先生倡导“五育并举”,正是洞察健全人格之必须,需在知识传授外,滋养审美共情、锤炼道德勇气、培育社会责任、强健身心体魄,唯有如此,才能走出“造畜”阴影,育成顶天立地的“人”。

《聊斋志异》中“造畜”的妖术终被识破,那些化为羊的妇人得以恢复人形,重获自由与尊严,这充满希望的结局,正是对教育本质最深刻的隐喻:真正的教育,绝非压制与异化的围城,而应成为一座通往精神自由的桥梁,它不应是禁锢思想的符咒,而应是点燃心火的燧石;不应是修剪个性的剪刀,而应是托举梦想的云梯,唯有彻底摒弃“造畜”的规训逻辑,回归“人”的立场,尊重每一个生命的独特星图,我们的教育才能真正培养出具有丰满人性、独立精神与创造活力的时代新人——他们不是被驱赶的羔羊,而是能自由驰骋于思想原野的骏马,是能照亮自己并温暖他人的星辰。

造畜中的人性围城,当教育沦为驯化术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