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中,那深山老林里,常蛰伏着潜心修炼的狐精,它们吞吐日月精华,苦熬岁月,只为化形为人,参悟天道,如此孜孜不倦,竟暗合着教育中一种纯粹而执着的真谛:启智、问道、明心、济世、归真,狐狸精的故事,实则是为教育本质书写了一篇引人入胜的寓言。
古书《玄中记》曾有言:“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这一漫长修为的起点,恰似人类教育的发蒙时期,幼狐初启灵智,懵懂而好奇,犹如稚子初临世界,双眼清澈又充满渴求,其内心如空谷幽涧,正待灌注清泉,小狐常于黎明凝神端坐,专注凝视晨露自草尖滚落,晶莹水珠折射出晨曦里变幻莫测的光线,仿佛其中暗藏玄妙文字,又似在无声诉说着天地间亘古的秘密,此时若有老狐引导,便如孩童得遇良师——老狐以尾轻点山涧水纹,水波荡开,竟隐隐显出《千字文》的轮廓;或是以爪拂过月下松枝,叶影婆娑,竟似在演绎勾股之形,这般引导,绝非生硬灌输,而是唤醒其内在灵性,使知识如春雨般自然渗入心田,此情此景,岂不与《学记》所言“道而弗牵则和”的教育妙境相映成辉?此时开启的,是求知若渴的原始心门。
待到灵窍既开,狐精便踏上漫漫“问道”之路,这过程绝非坦途,而是需要如《礼记·学记》所强调的“时教必有正业”般的系统磨砺,它们或深居幽洞,凝神参悟《黄庭经》中深奥玄理;或夜行密林,于松涛月色之下,苦练吐纳导引之术,每一门术法,皆如人类学子必修的“六艺”,需层层递进,日积月累,我曾闻一只白狐,为通晓草木药性,竟在百草繁茂之地蛰居十年,日日观察记录,亲尝百草,其毅力令人动容,其过程亦如《孟子》所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每每遭遇瓶颈,如习练“凝水为冰”之术,寒气反噬,冻伤经络,便需以极大坚韧反复琢磨,调整心法,此等艰苦卓绝,正是对“术”与“道”的反复锤炼,没有系统精进之功,何来化形登仙之望?此阶段教育之要,在于引导学子在循序渐进中,将知识内化为筋骨与血脉。
修仙途中,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历劫”,狐类欲彻底褪去兽形,臻至化境,往往需直面天雷之威,那并非仅是肉体的考验,更是对其道心是否澄明坚固的终极审判,曾有典籍记载,某赤狐精研幻术,变化万方,却因道心蒙尘,痴迷于蛊惑人心、炫耀术法,当劫云翻涌,紫电如狂龙般撕裂苍穹当头劈下,它那些华丽幻术竟如雪遇骄阳般纷纷消融,最终它未能渡过,数百年修为化为乌有——此等惨痛,正如教育若只重分数与技巧,忽略心性之涵养与道德之根基,终难成就真正经世致用之才,庄子所推崇的“庖丁解牛”之“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的化境,正需在重重考验中,由术入道,由技臻艺,将知识升华为智慧与人格力量,历劫的警示在于:教育须培养学子“千磨万击还坚劲”的韧性与“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澄澈。
若侥幸渡劫功成,化为人形,对狐精而言并非终点,反是另一重“济世”修行的肇始,它们或悬壶济世于人间村落,将深山采得的灵药化为良方;或隐于市井设帐授徒,将百年悟得的天道至理化入浅显文字,这正如《大学》开宗明义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所学所悟,终须回馈于众生福祉,一只千年玄狐,化形后甘于在偏远山村开设蒙学,教稚童识字明理,其学堂简陋,却书声琅琅,恰似暗夜星辰,照亮一方乡土,此等实践,使那源于深山的玄妙修为,最终化为滋养人间的清泉,教育之终极价值,不正在于引导学生将满腹才学,转化为推动社会前行的切实力量么?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夕阳余晖温柔地洒满操场,一群刚听完故事的孩子正忘情地模仿着狐仙:有人指尖轻点虚空,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施展凝露成墨的术法;有人郑重地捧起一片落叶,宛如那是记载着济世良方的仙方秘籍……他们澄澈眼眸中闪烁的,不正是对知识本身最原初的敬畏与热望?这热望穿越千年,与深山中那只青灯黄卷下、孜孜矻矻的小狐精遥相呼应。
狐狸精修仙的传说,最终剥开奇幻外衣,其内里赫然是一幅关于“学以为己、学以成人”的永恒教育图景,从启智问道,到明心砺志,再到济世归真,宛如九尾摇曳,每一条尾巴都指向生命修为的不同境界,教育之道,不在灌输多少秘术,而在于点燃那盏心灯——使其拥有穿越认知迷雾的勇气、承受道心磨砺的坚韧,最终将个体修为融入人间烟火,在“渡人”中完成最高意义上的“渡己”。
深山狐影千年事,九尾摇曳处,书声琅琅正穿透岁月迷雾——那是对生命潜能的永恒勘探,亦是对教育真义最古老而清新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