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民间故事里,贝勒村人固执得令人窒息:他们立誓要在山顶筑起巨大石墙,却不顾任何警告——不理会石料沉重拖垮了牛群,不听从山风猛烈会摧毁一切,亦不关注水源被阻断后枯竭的田地,当一场狂暴风暴真的将石墙彻底摧毁,整个村落也一同倾覆在瓦砾之下,贝勒人用石墙筑起的不仅是隔离外界的屏障,更是一道拒绝认知变化、堵塞理性通道的心墙。
这则寓言故事,正是儿童固执天性最醒目的隐喻。
孩子固执的根源,深植于其认知世界的方式,在皮亚杰的认知发展理论中,幼童的思维常处于“自我中心”阶段——他们难以理解他人视角,无法想象自己立场之外的世界,当孩子紧握玩具拒绝分享,或执拗坚持某种固定程序,那并非无理取闹,而是他们在有限认知框架下,对秩序与掌控的一种本能摸索。
当儿童固执初现端倪,其内心恰如一团柔软黏土,等待被塑造而非被强行揉捏。
教育者不当的应对策略,常常在不经意间加速了柔软黏土向顽固石墙的转变,当孩子表达“我不”时,有些家长立刻以更大声的“你必须”来压制,这种硬碰硬的对峙,如同用铁锤敲击黏土,只能使它更快地僵硬变形,或在表面留下难以愈合的裂痕。
贝勒人的悲剧,正是这种教育方式的极端放大:他们以更坚硬的石头回应风暴的警告,在盲目坚持中走向自我毁灭,现实中,当孩子反复抗拒某种食物,家长若以剥夺其他乐趣相胁,或在其公众场合失态时立刻施以严厉斥责,便如同在稚嫩心灵上垒砌起新的石方——每一次粗暴干预,都进一步加固了防御壁垒。
真正的教育智慧,在于如何做个巧妙的“拆墙人”——以理解之光照亮顽固的缝隙,用引导之钥松动固执的基石,当孩子固执拒绝刷牙时,与其陷入“必须刷”的拉锯战,不如将其化作一场奇幻冒险:“让我们看看,今天牙刷小卫士能在牙齿城堡里打败多少细菌怪兽?”这种巧妙的转移,如同在石墙缝隙中投入花种,让僵硬的壁垒悄然透出生机。
耐心倾听更是融化固执坚冰的暖流。 当孩子因朋友拿走心爱玩具而愤怒不已,一句“那个玩具对你一定很特别,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吗?”远胜于“别小气”的简单训斥,真诚的倾听本身便是对情绪的接纳,足以松动固执的根基,意大利故事里若有村民能耐心倾听贝勒人的恐惧与渴望,而非一味斥责其愚蠢,结局或将改写。
教育者还需为儿童提供有限度的选择权,当孩子拒绝穿上厚外套,与其僵持不下,不如提供选择:“是愿意穿这件蓝色的厚外套,还是那件红色的薄外套加小马甲?”被赋予选择权,如同在石墙中凿开一扇窗,使孩子感到掌控感的同时,避免了彻底的对立,这种策略既尊重了孩子萌芽的自主意识,又巧妙地引导其行为不偏离轨道。
贝勒人的石墙终被风暴推倒,我们更应警惕那些无形中在幼小心灵里筑起的高墙。
从贝勒人的悲剧反观当下教育,某些“虎妈”“狼爸”式的严苛教育,与故事中不顾一切垒砌石墙的固执何其相似?他们为孩子预设一条“唯一正确”的路径,不容丝毫偏离,当孩子流露兴趣、展现天赋时,这些教育者却往往像故事里忽略水源枯竭的村民,强行扭转其方向,只求符合自己心中那堵“成功之墙”的标准,这种执念,何尝不是一种现代版的顽固?
柔软的教育智慧,是看见每一颗心灵独特的轮廓,而不是粗暴地将它们塞入预设的石模,它要求我们如故事中未能出现的智者一般,以耐心拆解固执的壁垒,以尊重滋养选择的嫩芽,以信任等待成长的奇迹。
当我们的孩子第一次说出“不”,当小小的抗拒在生命里初露端倪——教育者手中握着的,不是改造石头的锤凿,而是点亮心灵的火种,顽固的贝勒人用石墙将自己埋葬,而智慧的园丁,终将等来柔软藤蔓爬满高墙、于无声处绽放花朵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