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里,一群少年围着一本泛黄卷册窃笑低语,书页上那幅“吕洞宾戏牡丹”的插画,彩墨勾勒的仙人面容温雅,少女含羞带怯,衣带飘飞间暗藏某种难以言说的暧昧情愫,先生每每行至此处,便匆匆翻过,只含糊讲点化济世,道法自然,少年们眼中闪动的疑惑与好奇,分明是未能被敷衍的星辰,一个古老故事,被世代删削、遮掩,其内在关于生命、情感与欲望的教育真谛,在闪烁其词中渐渐蒙尘。

吕洞宾戏牡丹的教育根茎,从情欲叙事到成长教育的转化

“吕洞宾戏牡丹”的诸多版本中,其核心情节常被过度简化:仙人点化,少女顿悟,结局圆满,然而若细读某些未被完全“净化”的早期文本,那“戏”字之下涌动的暗流清晰可见,明代《列仙全传》里,吕洞宾初见白牡丹,借“云雨”一词试探,已非纯粹的点化之语,清代《三戏白牡丹》更甚,其“戏”字直露得近乎轻佻,牡丹三番周旋,言语间充满情欲张力,仙人抛却仙家清冷,牡丹亦非全然懵懂被动,双方试探、调笑、斗法,一场关于情欲与界限的微妙博弈在字里行间铺陈开来,这“戏”字,被后世小心翼翼地擦洗、覆盖,仙人点化成了标准模板,牡丹的复杂心思被简单化为“被度化”的符号,这删削本身,便是我们文化面对情欲话题时习惯性的回避与不安——仿佛删去字句,便能删去真实存在的人性困惑与青春期的隐秘风暴。

那画中的牡丹,衣带飘飞间流露的羞涩与不安,恰似我们教室里那些正值花季的灵魂,青春期那场无声风暴,其核心正是对自我身体、对异性、对某种隐秘吸引力的朦胧觉醒与深刻困惑,少女牡丹在故事里反复追问“吕洞宾”其名之真伪,这执着探问,何尝不是青少年对性知识、对两性关系真相那种天然又焦灼的好奇心?如同课堂角落中羞怯而执着的低语:“老师,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实中,多少少年心事如幽潭暗流,表面风平浪静,深处却激荡着对异性的好奇、对身体的困惑、对情爱想象的构建与迷茫,他们无处安放的疑问,在传统故事“点化”外衣的遮蔽下,依旧折射出人性中不可回避的探索本能。

“戏牡丹”故事中被刻意回避的“戏”之张力,恰恰为今日教育提供了一面别致的明镜,当“吕洞宾”以言语或行为试探边界,故事中牡丹的应对——无论巧妙周旋还是最终“点化”的结局——皆可成为绝佳的讨论起点,我们完全可以引导少年思考:故事中的互动,哪些是尊重?哪些可能构成越界?牡丹的应对方式,哪些是智慧的自我保护?哪些又反映了当时语境下的无奈?这古老情节,若剥去“点化”的神圣外衣,便成为一堂生动的“界限教育”课,让青少年在安全距离内,借他人故事,辨识何为健康的互动,何为需要警惕的信号。

更深远的价值,在于借助这故事本身蕴含的巨大张力,引导青少年直面并思辨“情欲”这一生命本能力量,吕洞宾所代表的超然仙性与内在涌动的情欲,牡丹所象征的青春活力与对未知的向往,其间的碰撞正是人性复杂性的绝佳隐喻,我们何不坦然承认,情欲是生命河流中不可分割的湍急支流?与其视它为洪水猛兽,不如引导青少年学习如何理解、认识、疏导与升华这股内在的生命能量,使其成为推动人格完善、追求美好关系的深层动力,理解自身欲望的源头与形态,方是真正掌控它的开始。

曾见某地教师,巧妙截取吕洞宾与牡丹初遇时微妙对话的片段,精心设计成情景剧本,课堂之上,学生分组扮演,激烈争论:“吕祖此问,是试探还是冒犯?”“牡丹顾左右而言他,是聪慧还是怯懦?”唇枪舌剑中,人际界限、言语分寸、自我保护意识这些抽象概念,在古老人物的衣袂飘动间变得如此真切可触,另一课堂,教师则引导学生化身牡丹,以第一人称视角,书写那夜仙人离去后复杂的心绪日记,墨迹流淌,有对仙人风姿的倾慕,有对言语试探的困惑,更有对自身未来道路的隐隐思索:“他言点化,缘何我心如此纷乱?我所求之道,又在何方?”这从“被看”到“我思”的视角转换,正是青少年主体意识与情感自觉的艰难萌芽。

“吕洞宾戏牡丹”的故事如同一面古老的铜镜,它映照出的,远非简单的仙人点化传奇,那被反复擦拭的“戏”字之下,尘封着我们对生命本能、情感欲望复杂性的认知,以及青春期少年们无处安放的万千疑问,教育者的勇气,正在于拂去尘埃,还故事以人性的本真,当古老叙事中“云雨”的隐喻转化为课堂讨论的甘霖,当牡丹的沉默与应对成为少年思辨情欲边界、理解生命张力的教材,这故事才真正实现了其超越时代的教育价值。

当课堂敢于触摸故事中曾被遮蔽的幽微角落,教育的根茎便深深扎入真实人性的土壤,少年眼中闪烁的星辰,终将因理解而不再惶惑,因清明而得以真正灿烂地绽放,下一次民间故事课,你准备先擦掉哪处灰尘?

吕洞宾戏牡丹的教育根茎,从情欲叙事到成长教育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