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外,夜色已深,几位家长围坐,神色焦灼地讨论着:“刚报了奥数班,数学成绩却不见起色,怎么办?”“孩子不喜欢练琴,可考级时间近了,不加课怎么行?”“补习班排满了,成绩却越来越差,真让人着急。”焦虑的叹息在空气中交织,家长们仿佛一群疲惫的筑堤者,徒劳地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不断垒高堤坝。
四千年前,大禹的父亲鲧同样在筑堤——用“堵”的方法治理滔天洪水,他倾尽全力,聚土成堤,试图阻挡洪水,可结果却是“九载绩用弗成”,堤毁人亡。《尚书·洪范》记下这沉重教训:“鲧堙洪水”,一个“堙”字道尽了徒劳围堵的悲剧,历史的回音如此清晰:当教育变成围堵孩子天性、压制兴趣的冰冷堤岸,我们是否在重蹈鲧的覆辙?
鲧的悲剧在于其“堵”的思维定式,他耗尽心力筑起的堤坝,在洪水自然伟力面前终如沙堡般脆弱,这恰如当下教育中某些令人忧心的景象:家长为提升成绩,不断为孩子加码各种补习班与兴趣课,仿佛层层堆叠的堤坝,试图围堵住那些被认为“无用”的天性,当“鸡娃”成为动词,当时间表被切割成精确到分钟的碎片,当孩子眼中好奇的光芒被疲惫取代——我们是否正在复制鲧的固执?孩子被繁重课业挤压得喘不过气,如同被围困的洪水,终将在某个脆弱环节决堤,焦虑情绪蔓延、亲子关系紧张、创造力枯萎……这些“溃堤”的信号,无不警示着单一“堵”法的局限与危险。
洪水无情,但大禹以“疏”为策,其智慧在于对自然力量的深刻理解与顺势引导,他并非消极回避,而是“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亲历山川,摸清水性,正如《史记·夏本纪》所载,禹“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其核心在于“高高下下,疏川导滞”,他辨别水势高低,疏浚壅塞河道,使百川各归其道,水由地中行”,归于大海,这一“疏”字背后,闪耀着对规律的敬畏与顺应。
大禹“疏”的智慧,恰是当代教育最需汲取的活水,真正的教育不是雕刻盆景,而是疏导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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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个体差异,因势利导:大禹深知水有缓急,地有高低,教育者应如大禹般细致观察,理解每个孩子的“水性”——兴趣潜能与发展节奏,孔子“因材施教”的古训,在芬兰教育实践中焕发新生:教师依据学生不同学习节奏与方式,灵活设计课程内容与进度,助其循自身轨迹健康成长,而非强求千篇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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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发展空间,疏浚河道:大禹开掘沟渠,为洪水开辟入海通途,教育同样需要为孩子兴趣与创造力疏浚“河道”,与其用无尽习题填满孩子时间,不如留出自主探索的留白,美国“项目式学习”(PBL)便深得此道:学生围绕真实问题展开探究,在协作与实践中主动建构知识,创造力得以在开放空间中自然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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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养自主能力,激发内驱:大禹治水成功,在于水自身找到了入海之路,教育终极目标,是唤醒孩子内在力量,从“要我学”到“我要学”,从被动接受者变为主动探索者——这正是“疏”的至高境界,那些在自主探索中点燃好奇心、在克服挑战中建立自信的孩子,终将如百川归海,拥有奔赴远大前程的不竭动力。
孟子有言:“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大禹治水看似无为,实则是顺应规律的至高智慧,教育亦当如此,减少刻意“塑造”的匠气,增添一份理解、信任与放手的从容。
当现代教育焦虑如洪水般席卷而来,大禹“疏”的智慧如灯塔穿透迷雾,芬兰教育以少课时、轻负担却优质量闻名于世,其成功核心正是“疏导”哲学——信任孩子内驱力,为其自主成长提供广阔空间而非密实堤坝,这古老智慧昭示:教育的最高艺术,不是围堵天性之河,而是理解其流向,疏浚其河道,让每道水流都找到自己奔赴大海的壮阔前程。
与其在焦虑驱使下不断为孩子筑起更高的堤坝,不如学会大禹的疏导之智,当我们真正理解并尊重每个生命的内在节律与潜能,为其开辟自主发展的河床,教育的奇迹便会如百川归海般自然涌现——那便是生命在自由呼吸中奔涌向前的壮丽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