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铃声刚歇,年轻的王老师瞥见初二学生小伟背对着教室门口,书包固执地搭在肩上,沉默地抗拒着数学课的开始,王老师心头涌起一丝无奈,伸出手欲拉他进去——小伟却猛地甩开,头也不回地跑开了,这场景并非个例,它如同教室角落里无声的尘埃,时时飘浮在无数教师的心头。
“不想上课”四字背后,往往堆叠着学生未能言明的种种困境。学习挫败感可能首当其冲:某次考试失利、某个概念未能理解,就像小伟,数学公式于他如同天书,课堂的每一分钟都如坐针毡。人际关系暗礁也常隐于水面之下,同学间的摩擦、师生沟通的障碍,甚至校园中无形的压力与排挤,都可能让教室成为避之不及的场所,更不可忽视的是家庭环境的风雨:父母的激烈争执、冷漠忽视,或是对学业施加的沉重压力,都可能使孩子将学校视为逃离之所。青春期的心理迷雾——焦虑、抑郁的悄然滋生,或是对自我价值的深度怀疑,也会动摇走进课堂的意愿。课堂本身的吸引力不足——当教学方式陈旧单调,内容与学生生活经验严重脱节,学生自然难以在课堂上找到归属与兴趣。
面对这些拒课的孩子,教育者需要的是三层沟通艺术——这并非僵化步骤,而是情感与理解交织的探索。
第一层:情绪接纳,建立信任的港湾。当学生表达“不想上课”,首要的并非追问缘由或急于纠正,而是用真诚的体察托住他们的情绪,在安静空间里,一句“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不好受”或“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足以传递尊重,那一次,我轻轻推开音乐教室的门,发现躲在角落的小林同学在无声抽泣,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坐在旁边,良久她才哽咽道:“合唱团选拔落选了,觉得自己很差劲……”情绪的共鸣,是沟通得以扎根的土壤。
第二层:需求探索,倾听沉默的真相。“为什么不想去呢?”此类直接发问常会遭遇沉默壁垒,有效沟通需要更具开放性的桥梁:“你觉得这节课上最难的部分是什么?”或者“要是课堂能有什么变化,你希望它是什么样子?” 对于寡言的孩子,非语言交流同样重要——一张便条、一幅简单的涂鸦,都可能成为他们表达心迹的出口,小伟在沉默数日后,最终用图画告诉我:试卷上刺眼的红叉和同学们若有若无的哄笑,如同巨石压得他不敢踏入数学教室。有时,倾听的耳朵需要穿透言语的沉默,抵达心灵深处未被诉说的伤痛。
第三层:共同解决,寻找可行的航标。当问题逐渐清晰,教师需放下“指导者”姿态,与学生并肩成为问题的解决者,对小伟,我们共同拆解了目标:“我们先试试专注听懂一个知识点,好不好?”同时为他联系了温和的同伴小导师,并允许他在感到焦虑时使用预置的信号暂时离开调整。教育真正的力量,在于将学生从问题的承受者转化为解决方案的参与者。
沟通的航程并非总是一帆风顺,若学生持续强烈抵触,适度允许其暂时休息,并明确告知“我等你准备好回来”,这比强制更能维护关系,当涉及深层心理困扰或家庭问题(如家暴迹象、明显抑郁表现),教师必须清晰认识自身边界,及时启动学校心理支持系统或上报相关机构,这是保护学生的责任。
几天后的清晨,小伟重新出现在教室门口,他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老师,昨天……我不是讨厌你。”我心头一热,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我知道,今天我们一起试试看。”
当学生说“不想上课”,他们并非在拒绝知识本身,而是在向世界发出信号——他们需要被看见、被理解、被支持,每一次拒绝背后,都是我们以理解搭建桥梁的机会,这沟通的艺术,其真谛不在于立竿见影地让学生回到座位,而在于传递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在迷茫与困顿的时刻,他们并非孤身一人。 教育之光的温度,恰在于让每个孩子相信,即使暂时不愿踏入课堂,世界仍为他们保留着理解与接纳的位置。
我们是否已准备好,在每一个“不想上课”的声音响起时,俯身倾听那沉默之下的真实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