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柴在壁炉里噼啪作响,老人布满裂痕的手掌摩挲着湿润的黏土,老妇人目光温柔而专注——在俄罗斯古老故事里,一对无子老人用泥土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娃娃,当泥娃娃在老人手掌里睁开眼,发出第一声清亮的笑声时,它便超越了泥土的形态,成为一则奇异寓言的主角,也悄悄开启了教育本质的思索。
这泥娃娃,是老人对生命渴望的创造,也是双手劳动结出的奇异果实,老人从大地深处掘取泥土,经清水与手指的揉捏,最终让一块混沌的泥土有了清晰的形貌与灵魂,这不是简单的捏造,而是劳动创造价值的生动教材——当泥土经由汗水与智慧被赋予形态与生命时,其中蕴含的“创造即教育”的真谛令人动容,苏霍姆林斯基曾言:“儿童的智慧,在他的手指尖上。”泥娃娃的诞生,恰似一个灵动的注脚,印证了劳动不仅塑造器物,更塑造人的灵魂与价值。
泥娃娃的旅程并非坦途,当邪恶巫婆欲施毒手,泥娃娃既无利爪亦无利齿,却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回应:他张开小小的嘴巴,唱起一支简单却直抵人心的歌谣,歌声如清泉流淌,没有一句威胁,却奇迹般瓦解了巫婆的恶念,这歌声,是泥娃娃最本真的表达,是心与心之间最纯净的桥梁。
而反观巫婆,她选择以咒语与强力藤蔓的暴力来掌控和毁灭,泥娃娃的歌声与巫婆的藤蔓,构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象征,藤蔓缠绕,代表的是粗暴的束缚与压制;歌声流淌,则如非暴力沟通的清澈溪流,以理解与真诚直抵心灵深处,教育家们早已洞见,当教育中充斥着命令与呵斥的“藤蔓”,孩子的心灵便可能扭曲;而尊重与倾听的“歌声”,才能唤醒真正的理解与合作,泥娃娃的歌声,何尝不是一种“无用之用”的伟大智慧?庄子曾言:“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泥娃娃的歌声,这看似柔弱无用的艺术表达,恰恰蕴藏着消弭暴力、直抵人心的磅礴力量。
这故事中更深邃的一层启示,在于泥娃娃身上那泥土赋予的天然灵性,它源自大地,未经雕琢,却拥有最敏锐的感知与最本真的反应,这种未经功利污染的本真状态,恰是教育最需呵护的珍贵土壤,可悲的是,当下教育现实中,孩子们身上那珍贵的“泥土灵性”正在加速流失,过度强调分数、技能这些“有用之用”,孩子们被塞进统一模具,个体差异与独特禀赋被忽视、被裁剪;艺术、游戏、自由探索这些滋养心灵、看似“无用”的体验,在功利化浪潮中被无情挤压,我们正亲手将孩子从生机勃勃的泥土中拔离,移植入看似精致却了无生气的冰冷花盆,当泥娃娃被巫婆的魔法藤蔓缠绕束缚,它选择用歌声而非挣扎;这何其像我们被各种标准捆绑的孩子!他们本该舒展枝叶、自由呼吸,如今却只能在无形的藤蔓中扭曲生长。
教育之根,深植于尊重个体差异的沃土,每一颗种子都有独特基因,需要不同的阳光雨露,教育者的责任,是守护孩子身上那份源自生命本初的“泥土灵性”,尊重他们各异的节奏与可能,让每一粒种子都能破土而出,舒展属于自己的姿态,泥娃娃以歌声化解危难,启示我们艺术、游戏与自由探索,这些看似“无用”的体验,恰是滋养创造力、同理心与韧性的源头活水,瑞典教育实践中,许多幼儿园以音乐作为儿童冲突调解的媒介,当孩子们在歌声中共同完成表达时,矛盾常如冰雪消融,这泥娃娃之歌的现代回响,证明“无用”之用,实为大用。
当标准化考试的风暴席卷课堂,当竞争的藤蔓日益缠紧稚嫩的肩膀,泥娃娃的歌声穿越时光依然清亮,它提醒我们:真正的教育不是将孩子从泥土中拔起,嫁接在精致而脆弱的花盆里;而是守护他们身上那源自大地的、未被规训的灵性,让其在创造的劳作与艺术的表达中蓬勃生长。
教育者应如那对质朴的老人,怀着虔诚与热爱去“捏塑”,更要懂得欣赏那源于泥土的、独属于每个生命的“歌声”——那歌声中,蕴藏着改变世界最温柔也最坚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