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在哈尼梯田之上缓缓垂落,火塘中的木柴噼啪作响,如古远岁月低语,一位须发尽白的老歌师,声音低沉而悠长,开始讲述那创世之初的传奇:“红爹米爹……”——在哈尼语里,这便是“造天造地”的神圣回响,屋内的孩子们,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如星辰般明亮,古老而宏大的创世图景在他们眼前徐徐展开:巨人自混沌中站起,以血肉撑起天穹,用骨灰撒成星辰……口耳相传的“红爹米爹”,不仅是哈尼族灵魂深处对宇宙诞生的神圣诠释,更是一座深蕴教育智慧的宝库,在火塘边代代传递着生存的勇气与对世界的理解。
哈尼族“红爹米爹”的创世叙述,其磅礴之气,足以震撼心灵,故事里,混沌初开之际,一位顶天立地的巨神赫然站出,他以伟岸身躯撑起天与地,天地由此分离——这如同盘古开天辟地的壮举,却更显一种为族群存续而自我牺牲的悲壮神性,当巨人最终力竭倒下,他的骨灰被扬向苍穹,化作漫天繁星;汗水则升腾为云海,滋养万物;就连其躯体也化作了连绵不绝的山峦,成为哈尼人世代栖居的坚实依托,更有神龟以其四足化作擎天支柱,神牛以其身躯化为广袤大地,万物生灵共同参与着这伟大的创造,神话中,哈尼先祖不畏艰险,甚至不惜以生命的代价去探索、去创造、去守护一方天地,这份勇毅早已融入民族血脉,成为哈尼人面对巍峨哀牢山、开凿万级梯田的精神原动力。
这些古老神话所蕴含的朴素认知与价值观念,与儿童心灵成长的内在节律奇妙地产生了共鸣,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揭示,儿童早期认知世界,正是通过感知运动与具体形象思维来把握的,当哈尼孩子听到巨人用骨灰造出星辰、汗水化作云雨、躯体变为山峦时,他们触摸的不仅是一个故事,更是对世界物质形态与变化规律最初、最富想象力的具象感知,故事中巨人献身撑起天地、神龟神牛化身为自然支柱与大地,这些情节在儿童心中悄然播撒了责任与担当的种子,正如著名儿童心理学家布鲁诺·贝特尔海姆在《童话的魅力》中所强调的,童话中的象征与隐喻是儿童理解复杂现实世界和内心情感的桥梁,巨人造天的壮举与牺牲,不正是对现实中开拓者精神最宏大的隐喻与礼赞吗?
若仅将“红爹米爹”视作遥远过往的回响,则辜负了其穿越时空的教育生命力,在当代课堂中,我们完全可将其化作开启多维度认知之门的钥匙,语言课堂上,引导学生用生动的现代语言重述巨人造天的壮举,或模仿哈尼古歌的韵律节奏创作属于自己的“创世短章”,这既是对民族语言美感的传承,也是对表达能力的锤炼,社会科学课堂则能借此展开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将哈尼先民对天地形成的独特想象,与汉族盘古神话、西方《圣经》创世记载并置探究,引导学生思考——不同文化背景如何塑造了人类对世界起源迥异却同样瑰丽的解释?这种比较视野,正是培养文化理解与尊重的根基。
更富创造性的实践,是将神话作为跨学科项目学习的灵感源泉,围绕“神龟四足撑天”的意象,引导学生动手设计并制作能稳定承重的“擎天柱”模型,在实践中理解力的平衡与结构的奥秘,或依据神话中对早期世界模糊而诗意的描述,鼓励学生发挥想象,绘制他们心中的“红爹米爹创世图景”,用画笔具象化那些澎湃的创世想象,我曾尝试在小学课堂发起“我们的创世记”项目:孩子们分组创作属于自己“部落”的创世神话,并辅以泥塑、绘画或短剧加以展现,一个小组的作品深深打动了我——他们讲述一群勇敢的“光之精灵”如何收集散落的星尘碎片,历经艰辛在宇宙中拼合出光明的太阳,孩子眼中闪烁的创造光芒与讲述神话时那份庄严投入,正是古老叙事在新时代激荡起的动人涟漪。
红爹米爹的神话血脉,在当代教育情境中依然奔流不息,当哈尼梯田作为活态文化遗产被世界瞩目,其背后蕴含的敬畏自然、智慧利用水土的古老生态观,正与巨人化身为山河的创世精神一脉相承,课堂中讲述梯田故事时引入“红爹米爹”的创世背景,无疑为这份敬畏与智慧找到了深远的源头,当哈尼孩子学习现代天文学知识,若同时知晓本民族将星辰视为巨人骨灰化成的浪漫解释,科学理性与人文情怀便能在年轻心灵中交织融合,形成更为丰厚的认知土壤。
火塘光影摇曳,老歌师口中的“红爹米爹”余音绕梁,那些被巨人骨灰染亮的星辰,在孩子们明澈的瞳仁里无声闪烁,这份来自远古的宏大叙事,以其独特意象与精神内核,为现代教育注入了汩汩活水,它不单是民族身份的烙印,更是人类童年时期对宇宙之谜共同探索的璀璨印记。
所有民族的神话,皆可视为人类童年时期对世界最天真的叩问与最瑰丽的集体梦境,当我们在课堂上重新讲述红爹米爹,当孩子们为巨神撑开天地的勇气而屏息,为骨灰化作星辰的想象而惊叹时——神话便不再是逝去的标本,它获得新生,成为照亮未来认知之路的永恒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