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文明的浩瀚星河里,各民族的神话与传说如璀璨的星辰,不仅承载着独特的文化基因,更蕴含着穿越时空的教育智慧,畲族古老的“盘瓠传说”——即“畲族本是盘瓠种”这一核心母题,正是其中一颗闪耀着独特光芒的文化明珠,当教育日益呼唤文化自信与身份认同的今天,重访这一古老传说,深入挖掘其深厚底蕴与当代教育价值,具有格外重要的现实意义。
盘瓠传说在畲族民众中世代传颂,其核心脉络清晰而神圣,相传在古老的高辛帝时期,强敌犬戎国兴兵作乱,高辛帝张榜悬赏:能取犬戎吴将军首级者,必以三公主相许,令人惊奇的是,高辛帝身边的神异龙犬盘瓠竟揭榜出征,盘瓠凭借超凡的智慧与勇毅,深入敌营,成功咬下吴将军头颅而归,高辛帝虽感意外,仍恪守诺言,将三公主许配盘瓠,而后,盘瓠经七日七夜在金钟内神奇变化为人形,遂与公主成婚,婚后,夫妇二人迁入深山,开荒拓土,生儿育女,其后裔即是今日畲族之始,畲族古歌《高皇歌》中唱道:“当初出朝在广东,盘蓝雷钟共祖宗”,这一神圣起源深深铭刻于族群的集体记忆之中,“盘瓠种”成为畲族自我身份认同最根本的文化符号与精神图腾。
盘瓠传说所承载的丰富教育价值,犹如一座蕴藏深厚的富矿,值得深入开掘。
它是进行民族身份认同与自信教育的鲜活教材。“盘瓠种”的源流叙事,为畲族成员提供了清晰且神圣的“我从哪里来”的答案,这种基于共同祖先神话的认同感,是凝聚族群情感、塑造内部团结最深沉的力量,笔者在闽东畲乡田野调查中,亲见耄耋老人向孩童讲述盘瓠传说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对自身血脉与文化根源的深切自豪,当畲族孩子在学校课本中读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宏大叙事时,盘瓠传说赋予了他们理解“我是谁”、“我属于哪一个独特而光荣的支系”的文化底气,浙江景宁畲族自治县的小学,将《高皇歌》片段和盘瓠故事融入地方课程,孩子们在传唱与演绎中,那份“我是盘瓠子孙”的归属感与自信油然而生。
传说中蕴含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伦理观,盘瓠的龙犬神格,其本质是远古畲族先民动物崇拜(犬图腾)与自然崇拜(龙的神力)的融合升华,龙犬非普通凡犬,而是沟通天地的神性使者,这深刻映射出畲族传统中敬畏自然、视万物有灵、追求与山林万物和谐共处的生态智慧,在畲族古老的《盘瓠王歌》中,盘瓠子孙被期许“莫去乱打山野兽,莫去乱捉溪里鱼”,这种朴素的生态伦理观,在环境危机日益严峻的当下,对引导青少年树立尊重生命、保护自然的可持续发展理念,无疑具有深刻的启示意义,盘瓠传说犹如一个生态伦理的古老密码,等待我们在现代语境中破译与传承。
传说本身即是品德塑造的叙事宝库,盘瓠的“忠”与“勇”是其最耀眼的品格——忠君爱国,勇赴国难,深入险境,不惧生死,三公主不以盘瓠异类之形而毁弃父王承诺,体现了“信”的至高无上,盘瓠夫妇婚后不恋宫廷繁华,甘入深山垦殖,展现的是坚韧不拔的“勤”与“劳”,这些核心美德通过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生动展现,远比抽象的道德说教更能打动人心,为青少年理解忠诚、勇敢、诚信、勤劳等中华传统美德提供了极具感染力的文化情境,在丽水某中学的德育课上,教师引导学生讨论“盘瓠的忠诚体现在何处”、“三公主的信诺给了我们什么启示”,盘瓠传说中蕴藏的品德光辉,在思辨中被新一代真正看见与理解。
尤为重要的是,盘瓠传说揭示了畲汉文化交融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的生动历史,传说中盘瓠立功受封、高辛帝嫁女的情节,以及后世畲族广泛流传的“盘蓝雷钟”四姓同源共祖于盘瓠和三公主的说法,都清晰地指向了历史上畲族先民与中原华夏(汉族前身)政权及人群之间深刻的互动、接纳与融合,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提出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在此得到生动印证:盘瓠传说绝非一个封闭的族群叙事,它讲述的正是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一个独特族群如何在与主体民族的互动中形成自身认同,同时又将自身命运紧密编织进中华文明宏大网络的故事,它有力地说明,各民族的文化认同与国家层面的中华民族认同,是并行不悖、相辅相成的,这为今天开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提供了极具说服力的历史文化根基和情感纽带。
我们也必须清醒地看到,在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盘瓠传说这一珍贵文化遗产的传承正面临严峻挑战,年轻一代对传说的陌生化、传统祭祀仪式(如“传师学师”)的简化甚至消失、口传心授链条的脆弱,都使得蕴含其中的丰富教育价值面临被稀释乃至遗忘的风险,学校教育中民族文化内容的系统性不足,也使得许多畲族孩子对本民族的核心文化符号缺乏深度认知,这无疑是一种文化血脉上的隐性流失。
面对挑战,教育工作者和文化守护者亟需采取创新性行动:
- 深化校本课程开发: 系统地将盘瓠传说的内容、精神及其体现的价值观融入地方课程和校本课程,编写适合不同学段的读本、绘本及多媒体资源。
- 创新传承形式: 鼓励和支持以盘瓠传说为主题创作高质量的动画、儿童剧、绘本、网络短剧等,用青少年喜闻乐见的形式讲述古老故事。
- 活化仪式教育: 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本真性的前提下,探索将“传师学师”等传统仪式中适合青少年的部分引入校园文化活动或研学实践,使其成为生动的文化体验课堂。
- 构建文化传承生态: 加强学校、家庭(尤其畲族家庭)、社区(畲族村寨)及文化馆、博物馆等机构的协同,共同营造浸润式的民族文化传承环境。
盘瓠传说,作为畲族“本是盘瓠种”这一族群根脉的神圣叙事,其价值远不止于一个古老的故事,它是一把钥匙,开启畲族文化精神世界的大门;它是一座桥梁,连接着畲族个体的身份认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宏大归属;它更是一股活水,为现代教育注入了关于品德、生态、历史与共同体的深邃智慧。
盘瓠传说中龙犬矫健的身影,早已跨越图腾符号的界限,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象征着对族群根源的坚守,对天地自然的敬畏,对高尚品德的追求,以及对更广大共同体的深切认同,在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今天,让盘瓠传说所承载的这份独特而珍贵的教育价值,如同深山中不灭的薪火,照亮每一个畲族孩子的心灵归途,也烛照所有中华儿女对多元一体文明格局的理解与珍视,这传说的光芒,终将汇入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长河之中,奔涌向未来。